现在的春节,家家户户都喜欢包饺子,也喜欢正月初一早上吃饺子,但记忆之中,故乡小镇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里,家家户户似乎并不包饺子——也许是习俗的缘故,也许是日子还不那么宽裕——有的人家年初一的早餐是青菜下糍粑,有的则是鸡蛋、大蒜、腊肉炒年糕,也有只吃饭的,而我们家新年第一天的第一顿却多是吃长寿面。
在那些年代里,没有春晚,父母秉承着早睡早起的古训,在火盆边喝茶、谈过去的一年,闲话至9时左右便休息了。我和姐姐,偶尔还有三哥,玩扑克到10点也就睡了。所以正月初一父亲和母亲依然起得早。父亲生了炭火盆,火旺旺的,他坐在火盆边,喝茶、吃一年中只有正月初一才吃的一包酥糖,母亲在厨房准备长寿面。待发子老表来家给我父母——他的舅舅和舅妈拜年之后,早餐长寿面便开始了。小小的四方桌放在堂屋正中,桌下放着炭火盆,方桌上正中间一个小风炉,风炉上坐着一个大锅,锅里的老母鸡汤飘出缕缕烟似的水汽和浓浓的香味。大家围桌而坐,母亲便端上一大盆过了开水的面条,缓缓倒入鸡汤锅里。鸡汤锅的沸汤因加入了面条,于是有了短暂的“沉默”,继这短暂的“沉默”之后,鸡汤便“咕嘟嘟”“咕嘟嘟”地又响了起来,于是父亲让发子老表自己捞面,他也捞,也让孩子们捞。我和姐姐吃着香而可口的长寿面,父亲和发子老表一边吃长寿面一边喝着小酒闲谈,话题或从“跑反”的年代谈到眼下的“互助组”、“合作化”和“高级社”,或从我的大哥离京西行援藏的来信扯到老表所在的后村及其变化,总之是信马由缰,慢而从容地说着话、拉着家常。那氛围让当时的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而后终于逐渐明白,那感受就是“幸福”,而那谐美的气氛就是古老的“年”给普通人和普通人家带来的珍贵的新春礼物。通常,我们家吃长寿面下小酒的菜肴不多,仅有母亲腌制的香菜、萝卜干、豆腐乳,还有一盘就咸肉煮过的黄豆,及一盘切得薄薄的咸肉,码得很整齐。父亲健在的岁月里,年初一的长寿面及这五六碟荤、素菜大抵不变。发子老表的老婆因生产而去世,许多年里,发子老表未曾续弦,所以每年的除夕和正月初一都会来我们家,而他的舅舅和舅妈(我的父亲和母亲)似乎也很喜欢他这个外甥,因为他忠厚又勤快……
“年”来了又去了,2016的春节去了,2017的春节款款而至了。随着社会与历史的前进,随着祖国母亲的强盛与发展,居家百姓的许多习俗也在悄然改变,北方包饺子过大年的习俗如今可谓风靡全国,组成了小家的我原本过年也不包饺子,而今不但包,而且包的数量逐年多了,包的形状精巧了,包的馅也更有味了。因为少年时看过《清宫琐事》的缘故,所以包饺子时我也常常让老婆仿效“老佛爷”在某个饺子里放上一枚硬币——先是五分的“银币”,如今是五角的“金币”——就看谁吃了得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