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其铭
——故乡杂忆
沉浮
故乡有个能人，大号魏其铭。
记忆中，魏其铭年长于我，也许年长十岁左右吧。
对魏其铭有印象，始于上世纪50年代初的某日下午。那天，时逢初秋，天上飘着毛毛雨，极细，让人有种凉爽愉快的感觉。在故乡南北向老街的中段东侧，有两间大大的坐东向西的草房，主人姓魏，老两口经营着一家茶馆，茶馆里有五六张八仙桌，数十条长条板凳，门前似乎还有炕烧饼的大炭炉子、炸油条的锅子——老两口做出酥松、香脆的烧饼、油条供茶客们佐茶。我不知道那天下午我为什么会在街上行走，总之老远就听见了悦耳的二胡琴声。我想寻那声源而放慢了脚步，路过魏家茶馆时，我睥见一老媪在擦抹八仙桌，在房深处的另一张八仙桌边，坐着一个少年，或许已近青年吧，那让人沉醉的琴泉就从那低头少年手中弓下流出，当时的我，久久伫立而忘了离去。后来得知，那拉琴少年就叫魏其铭——无师自通的魏其铭。在我以后漫长的生活中，有时会无端地想起那个下午，那个初秋飘着毛毛细雨的下午，想着想着，耳畔仿佛又响起了其铭的琴声……
在故乡的“野史”里有这么一段传闻：上个世纪50年代末，抑或是60年代初，故乡青年王某不知何故蹇滞上海，近冬，某日，王某正在一大商场前徘徊，抑或路过，从旋转门里走出一西装革履，戴墨镜、着礼帽的青年，青年一怔后认出了故乡人，当即为王某从头到脚置换了一套新衣。邀王某进餐后又慷慨赠与盘缠，让其“衣锦还乡”。那西装革履的青年是谁？便是魏其铭。斯时，据讲他已是沪上某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了，也有人说他在上海大剧场里工作，是一个文场（故乡人称为戏子打锣鼓拉琴的为文场），总之，当时的魏其铭应是“五陵裘马自轻肥”了。其铭双亲何时仙逝，孤零的他又是如何走出家门，去了上海，少年的我不得而知；其后他又如何“玩”上了玩转了西洋乐器小提琴，也不得而知。其铭痴迷音乐，据说他想在音乐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他想闯进心目中金碧辉煌的艺术殿堂……在罗湖桥桥头却……后来，其铭被下放在故乡的明光大队，成了一个农民。
上个世纪70年代初，插队的我与魏其铭在卢村水库工地相逢相识了，感觉孤身一人的他却很开朗、豁达。在小灵山下，清清的卢河水洗过他的脸和脚，无言的浪花听过他那优美而隐约忧郁或伤感的小提琴声。记得那年，为了配合水库大形势的需要，我在誓节营（当时一个公社为一个营）编了个独幕剧《请战》，以故乡誓节人民公社的农村青年踊跃争上卢村水库工地为背景展开情节，其铭负责导演和音乐。在相处的日子里，我不得不佩服他对艺术的悟性与执着，也仿佛明白了为什么有的人会为了纯粹的热爱而对其它并无要求或是要求不高。在那段日子里，他还常常对我回忆起他在县花鼓剧团的日子，回忆起在那段有艺术有音乐的日子里的欢乐与享受。我后来推想，他该是先在剧团后去了上海，究竟为何如何去了上海，我猜想是否与他不安分的性格有关……在那段时间里，我们也常常去崩口岭（新卢村）喝几口，以求暂时地忘却对前途的迷茫与无奈……
据说其铭走了，据说已经走了好几个年头了。
我爱故乡，故乡山青青兮水蓝蓝，故乡多俊杰兮地亦灵。是的，故乡曾涌现出不少革命儿女、还有骚人墨客，其间，也不乏似魏其铭先生这般的飘逸之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