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光
不知怎起上这么一个地名。“门口塘”并没有什么像样的池塘,村庄秧田靠近路口处,或许有那么一两个极不显眼的坑凹,其内漂些浮萍、水葫芦之类的杂草,有可能还有几只麻鸭凫在绿波中,钻上钻下地觅着鱼虾,仅此而已。但确切地说,“门口塘”其实是一T字形的土街,也是一乡政府所在地。
我原先在广德当兵的干校营房就离这有十几里路,但这也是我们节假日能够请假外出的最远之处。因当地处于丘陵地势,故从营房一路走到“门口塘”要翻过几道山包、松林,而且路不甚好走,部队的军车从这里开的次数多了,呈现深深车辙的红泥土路便形成了,遇有雨雪天,战士们淌着泥泞至少要走二个小时。
“门口塘”走一趟不易,何况请假也不是随时就批,星期天连里先准假几人,待按时归队了另外的战士才准出门。这样轮到休息每人真能去“门口塘”的也就寥寥了。但唯其这样,大家似乎才觉得那里很有看头,才觉得那里有不少零碎之物要买。我当时在连部担任文书,接触“门口塘”的机会相对多些,因而对这里更有着感情。
这一土街北面是长途车站,狭小的候车室里放着几条长凳,售票窗口前挂有写着班次、票价的黑板。车站处没有停车场,过往这里泥乎乎的班车停稳了,人挤上去卷起尘烟又开走了。朝南方向是通往县城的,穿着简朴的乘车人多背着竹篓、编织袋子,见面时多客气地用当地土话问一声:“搞么事去?”
车站往南开有七八家门面,有日用百货杂货店、照相理发铺、信用社,还有一间小平楼邮电所。面向西一稍大的百货店像是集体开的,屋顶波浪形老式灰瓦上长着一些随风摇动的蒿草。店里物品种类不能算多,但有一位穿得俏丽的年轻女子引得行人常进去转转,我陪战友王从喜还借口和她会叙过闲话,她莞尔抿嘴笑着,像朵半开的玫瑰,给人些诗意。而斜对面的那座小邮电所我去得居多,战友们托我取个包裹,买些信封、邮票都要在这办理。里面有个工作人员叫刘运林,精瘦的身材一副认真的样子。有回我给家中寄茶叶时,顺便在其中塞了一只多余的军帽,当时军用品不允许邮寄,他检查发现后立马让拿出来,我求求情后,他摆摆手又笑了说,算了算了,下次再也不行了……
从邮电所拐过弯去往西是小街的另一半,这里似乎更热闹些,有小吃摊、小饭铺、篾器店等等,甚至打制农具的小火炉都架在街边,风箱一拉,铁匠抡起锤来“叮叮当当”的打得铁火四溅。印象中一个湿冷的雪天,我和副指导员薛仕胜到此采购东西,具体买什么已忘了,可中午那顿两块钱的狗肉火锅怎么也难以忘却。摊主是位热情实在的中年妇女,她说你俩就放开肚子吃吧,我保证这狗肉火锅味好量足,我俩掸掸身上的雪花钻进棚下便吃了起来,那香辣乱窜、热腾氤氲的火锅还未吃下一些,其辣汗与畅快已盈满了心窝。但可惜军人外出不准随便饮酒,不然几杯烧酒下肚,我想那乡情酒意一定会醉到今天。
几年前,我在家乡蚌埠街头可巧又遇到一辆广德“门口塘”的货车,我骑车连忙追到了近前,经打听,司机告诉我“门口塘”早已撤乡划为镇了。不用多问,那条值得回忆的土街也变成了另外的模样。
陈建明/图